车停在码头上。
远处波浪拍打堤柱。
夜空里,月小且薄,如一块剪下来的银片。
月光冷冷照在车窗窗框边缘。
陈深坐着车里,只觉得疲累,心念俱灰。
这时候,督军吩咐完了副官,开门坐进了车里,吩咐司机开车。
陈深看着窗外,见车子发动,窗外景色逐渐变换。
手被督军握住了,陈深一动,转头回来。
督军瞧着他,微微一笑。
陈深即便心头沉重,也回以一笑。
隐患一除,自己便可安心。待得十年八年之后,父亲渐渐忘了这件事,时过境迁,重回太平。
——不对!
陈深心头猛地一跳,心冷了半截,那书记官虽被自己烙掉了舌头,却还能写字!
自己怎么忘了这件事!
但父亲必然不会忽略此节,说不定,此时已有人将笔递到了书记官的手中,令其写出当日原委。
自己一念不忍,活了这个人的命,却反而留下大害!
督军觉出陈深指尖冰冷,便低声问,不舒服么?
陈深垂下眼,掩住惊骇,胡乱点了点头,
督军伸手紧了紧陈深披着的大氅,低声说,“等回了客栈,你好好休息,我让人做一点吃的给你。”
陈深应了一声,脑子里却是乱糟糟的,一时想着书记官是否被逼问招供,一时又想着书记官供词当中不知道会写些什么,如果写了父亲和自己的那些事……
猛然之间又想到了,倘若是副官在逼迫那人招供,只怕……只怕此时副官已经知晓,这个秘密,再难保住!
督军见陈深面色越来越苍白,心中也越发担忧,“阿深?”
陈深坐直身,“开车回去!”
督军说,“怎么了?”
陈深说,“开车回去!回码头!”
督军按住了陈深的手,耐心问道,“阿深,出什么事了?”
陈深看向督军,说,“我改变主意了,我要看着那人死。”
督军微微诧异。
陈深面色苍白,却咬着牙,“父亲既然知道我是被人逼迫……就该知道这件事于我而言是奇耻大辱!我绝不要任何人知道!”
督军听得陈深亲口承认,心头抽痛,道,“我说过,那些人千刀万剐死不足惜。”
陈深说,“除了父亲之外,倘有第三人知道,我有何面目立足。”
督军看了陈深一会儿,这一会儿,陈深的心都被攥紧。
督军叹了口气,“我就知道你的脾气会如此,你放心,我吩咐副官密审,写下来的供词火漆封印。连副官也不会拆见。”
陈深怎么会放心,又说,“但是……”
督军说,“好了,这件事,我来处理,看你脸色不好,就是思虑过度,回去之后好好休息,你不要再为此费心伤神。”
陈深还想再说,但见督军意决,怕再说反而引起疑心,只得闭上嘴,一路忐忑不安,直到回了旅舍,他被督军扶着进了大堂,正巧遇见了走出来的张家小少爷,两人一碰面,各自都是一怔。
张家小少爷只怕陈深是被抓回来的,担忧之情带出了几分在脸上。
陈深看见了张家小少爷,却是心中生出一计。
督军看出了两人情状,微微皱了皱眉。
陈深先开口,“听说你要回去了?”
张家小少爷接口,“是啊,陈深你……你脸色不大好,你还好么?”
陈深说,“我没事。知道你要回去了,就准备了几样薄礼。”说着,看了眼督军,说,“父亲,我想和我的朋友说几句话。”
督军看了眼张家小少爷,说,“小张先生要走了?”
张家小少爷敷衍,“不是明天,就是后天。”
陈深对督军说,“他这一走,我们天南海北的,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见面,就准备了几样礼物。”
督军说,“为朋友送行,理所当然。”
陈深便对张家小少爷说,“走,我带你去看看礼物。”
督军问,“去哪里看?”
陈深说,“当然是去店里。”看向张家小少爷,笑着说,“你要什么,我就拿什么,我付账,好不好?”
张家小少爷说,“当然好,再好不过了。”
督军看了看陈深,见陈深神情自然,便没有再阻拦,只说身体不好,就给半个时辰,时间到了,就要回来。
陈深满口应承,由两名士兵护送,到了一间洋货铺。
张家小少爷与陈深进去,在柜前流连,压低声音,着急问,“你怎么回来了?”
陈深道,“说来话长,我有一件紧急的事情求你帮忙,你记不记得跟在我父亲身边的那个副官长得什么样子”
张家小少爷想了想,说,“大概记得。”
陈深说,“他身上有一件非常要紧的东西,你务必帮我拿出来。”
张家小少爷问,“是什么?”
陈深皱眉,“可能是个信封,有火漆封住,也可能是几张纸。”
张家小少爷听着古怪,但知道有缘故,便不再问,只说,“我拿到了,怎么给你?”
陈深压低声音,几乎附在张家小少爷耳边说了几句,再无第三人听见。
张家小少爷听着面色变了几变,欲言又止的看着陈深。
陈深脸色苍白,却神情坚决。
张家小少爷犹豫片刻,一咬牙,“好吧!我就帮你这个忙!”
陈深握了握张家小少爷的手,“活命之恩,我牢记在心。”
张家小少爷叹气,“算什么活命之恩,只希望这件事办妥,令你顺遂平安。”
陈深说,“那些钱和金表是……”
张家小少爷拦住了,说,“在我身上没有用处,你先留着,将来见面了,你再还给我。 ”
陈深心中感激,也不再多言,随意挑了几样礼物,全了之前的借口,两人又搭车回了客栈,张家小少爷自去布置不提。
陈深回到房坐下,但烦闷难遣,不知道计划是否能够如期成功,满心忧虑至极,腹中阵阵翻动,更是坐立难安。
督军端着一碗酒酿回来,将碗放下,看见了陈深的神态憔悴,皱眉道,“怎么了?”
陈深强打精神,“没什么。”
却听门外一阵脚步声,副官敲了敲门,扬声道,“督座,卑职有事禀报。”
督军眉目一动,陈深却是心中一震。
禀报的还能是什么事。
必然是书记官的供词!
怎么会回来的这么快,张家小少爷不知道准备得怎么样了。
督军已经转身走向门口。
陈深心内如焚,一时情急,脱口而出,“父亲!”
督军听声不对,立即停了脚步,回头看去。
陈深仓促之间,想不出借口,只得含糊道,“我有些……不舒服。”
督军皱眉,走回了陈深的身前,先摸了摸陈深的额头,说,“刚才就不该放你出去,那些什么礼物,等你明天休息好了再去准备不是一样么?还是……”督军目光往下,扫了陈深小腹一眼,又皱了皱眉。
陈深一怔,知道督军是误会了,但念头一闪而过,百转千回,明知是错,却终究,明知故犯。
他垂下眼,声音发涩,“……我确实,不大舒服。父亲……父亲帮我。”
督军错愕。
只见陈深解下了大氅,轻轻搁在桌上,又解开了一颗领扣。
门外,副官又敲了两声。
督军想要回应。
陈深却道,“父亲!”
督军隔着门,对副官道,“你先等着。”
副官应是。
陈深咬住唇,心中百般不愿,但逼着自己走到了督军跟前,握住了督军的手,抬到面颊来轻轻贴住。
督军心中惊讶。
之前,阿深明明是抗拒,排斥,不愿意自己触碰。怎么此刻,反倒是……是是有几分依恋?
督军心中是惊讶,却也有欢喜掀动,说,“你不是不要父亲么。”
看着阿深垂下眼,睫毛簌簌而动,口唇轻启,“……没有。”
督军心中惊喜,手掌抚住了陈深的面颊,低声问,“没有什么?”
陈深避开督军的眼神,强住屈辱,低声说,“是父亲说得对……唯有父亲待我好,我也……也只要父亲……帮我。”
床幔垂落。
陈深整个人蜷成一团,裤子褪到膝弯,露出白生生大腿,将脸埋在督军的肩窝,咬住唇,忍住一阵阵急促呼吸。
督军听着陈深的呼吸,又见陈深任由自己的手腕在他的腿间出入不休,全无之前的抗拒和抵触,心中欢喜的几乎要满溢出来,不由得亲着陈深的鬓角,低声喃喃,……阿深,好孩子。